偷 書

2005年03月31日

世 界 上 竟 然 還 有 偷 書 這 個 行 業 ， 而 且 一 偷 二 千 本 ， 直 叫 人 品 察 人 間 的 疾 苦 方 殷 。 在 博 物 館 偷 名 畫 ， 成 為 國 際 新 聞 ， 是 舉 世 最 令 人 尊 敬 的 一 種 盜 竊 。 能 偷 走 " 蒙 娜 麗 莎 " ， 不 算 是 賊 吧 ， 簡 直 是 一 名 俠 客 。 偷 書 ， 是 不 是 有 點 Out 呢 ： 首 先 ， 所 有 書 本 的 知 識 都 在 網 上 找 得 到 。 其 次 ， 圖 書 館 十 分 普 及 ， 好 看 的 書 可 以 在 那 讀 完 。 其 三 ， 居 住 面 積 越 來 越 小 ， 買 太 多 的 書 也 嫌 災 難 ， 何 況 還 偷 。 關 鍵 的 是 ： 在 香 港 ， 有 甚 麼 書 真 正 值 得 冒 名 譽 和 牢 獄 之 險 來 偷 呢 ？ 除 非 是 舉 世 罕 見 的 絕 版 。 外 國 有 一 門 行 業 ， 叫 做 「 稀 有 書 籍 搜 奇 」 （ Collection of Rare Books ） ， 所 謂 的 Rare Books ， 帶 一 層 探 險 獵 奇 的 神 秘 感 ， 例 如 聖 經 的 死 海 卷 宗 ， 單 聽 名 字 就 令 人 神 往 得 不 得 了 ， 那 面 有 神 諭 的 密 碼 ， 千 年 學 者 的 難 解 之 謎 。 一 冊 稀 有 書 籍 ， 火 光 中 的 羊 皮 紙 顯 現 了 隱 秘 的 咒 語 ， 要 擁 有 一 座 古 堡 ， 坐 在 壁 爐 邊 的 安 樂 椅 上 ， 一 副 老 花 眼 鏡 ， 一 個 煙 斗 ， 一 杯 現 磨 的 咖 啡 ， 還 有 天 地 悠 悠 用 不 完 的 光 陰 。

擁 有 了 這 一 切 ， 當 你 在 意 大 利 一 座 青 石 街 道 的 小 城 ， 一 條 陋 巷 的 一 家 舊 書 舖 ， 發 現 了 書 架 上 塵 封 的 一 冊 --- 初 版 在 一 七 二 八 年 ， 扉 頁 上 最 早 的 鵝 毛 筆 簽 名 看 上 去 竟 然 好 像 是 伏 爾 泰 ， 你 雖 非 法 國 啟 蒙 思 想 專 家 ， 簽 名 的 真 偽 有 待 鑑 證 ， 在 一 刻 間 湧 現 的 狂 喜 ， 化 為 罪 惡 的 貪 念 ， 口 袋 的 里 拉 現 錢 不 夠 ， 小 店 舖 不 收 信 用 卡 ， 店 主 是 個 七 十 歲 的 糟 老 頭 ， 此 時 任 聖 人 ， 也 難 保 不 惡 向 膽 邊 生 。 這 樣 的 機 緣 ， 勇 敢 地 偷 一 本 書 ， 是 值 得 的 。 即 使 當 場 抓 獲 ， 店 主 老 頭 也 很 有 可 能 引 閣 下 為 知 己 ， 你 向 他 滔 滔 不 絕 地 解 說 這 本 書 的 一 切 ， 他 老 淚 縱 橫 ， 會 放 下 手 中 叫 警 察 的 電 話 ， 慨 然 把 書 送 給 一 位 遠 道 不 速 的 知 音 。 沒 有 甚 麼 書 是 值 得 偷 了 ， 難 道 純 粹 為 省 卻 幾 文 錢 ？ 偷 書 是 一 種 勇 毅 的 追 求 和 剖 白 ： 你 是 我 畢 生 追 尋 的 唯 一 的 一 本 書 。 海 角 天 涯 ， 只 知 你 是 在 一 座 穩 秘 的 書 屋 ， 要 打 煤 油 燈 ， 架 一 把 木 梯 ， 在 塵 封 的 一 角 才 找 到 的 一 本 ， 在 黑 暗 中 匿 躺 了 百 年 。 打 開 你 的 封 面 ， 見 到 你 動 人 的 臉 龐 ， 一 頁 頁 翻 下 去 ， 我 發 狂 地 細 閱 你 令 人 狂 喜 的 內 容 ， 你 的 心 都 印 在 發 黃 的 紙 頁 上 ， 地 老 天 荒 ， 無 人 翻 閱 過 ， 你 是 我 前 世 今 生 的 記 憶 ， 一 直 在 等 待 我 的 歸 來 。

偷 一 本 書 ， 有 如 偷 採 一 朵 奇 葩 ， 把 警 察 和 法 庭 ， 留 在 偷 書 人 的 一 切 理 性 之 外 。 只 因 為 一 時 衝 動 罷 了 ， 即 使 或 會 為 此 付 出 沉 重 的 代 價 。 此 刻 ， 左 右 顧 伺 ， 趁 無 人 時 ， 把 你 一 攬 入 懷 ， 貼 身 藏 在 肌 膚 相 狎 的 隱 處 ， 一 顆 心 在 狂 跳 ， 命 運 的 店 主 還 在 打 瞌 睡 ， 店 門 口 就 在 咫 尺 ， 只 要 一 閃 身 ， 那 就 是 希 望 所 在 ， 當 門 一 開 ， 響 起 一 聲 銅 鈴 。 陶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