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 午 閒 談

2005年06月23日

跟 外 國 朋 友 談 天 ， 他 們 最 感 興 趣 的 是 文 化 問 題 。 「 你 們 英 國 人 喜 歡 動 腦 筋 ， 凡 事 推 敲 思 考 ， 所 以 英 國 人 寫 偵 探 小 說 ， 從 福 爾 摩 斯 到 阿 嘉 泰 克 莉 絲 蒂 ， 全 世 界 沒 有 人 寫 得 過 你 們 。 」 英 國 人 雖 然 高 帽 子 戴 慣 了 ， 但 還 是 喜 歡 人 家 錦 上 添 花 的 。 「 但 是 中 國 的 武 俠 小 說 ， 也 是 獨 步 的 。 」 不 可 以 一 味 誇 獎 別 人 ， 對 自 己 的 文 化 ， 在 關 鍵 時 候 也 要 強 調 一 下 的 ： 「 因 為 中 國 人 的 世 界 沒 有 安 全 感 ， 沒 有 公 義 ， 沒 有 法 治 ， 有 甚 麼 不 平 等 的 事 ， 只 有 靠 暴 力 解 決 。 」 「 那 麼 就 像 我 們 的 羅 賓 漢 了 。 」 在 座 的 一 個 人 說 。 「 但 是 羅 賓 漢 為 甚 麼 沒 有 發 展 為 一 套 有 系 統 的 英 式 武 俠 文 學 呢 ？ 」 我 問 。 「 因 為 英 國 的 王 室 還 不 算 太 腐 敗 ， 而 且 英 國 十 六 七 世 紀 的 莊 園 地 主 和 貴 族 對 待 貧 民 ， 沒 有 欺 凌 得 那 麼 極 端 。 」 英 國 朋 友 說 ： 「 也 許 我 們 的 性 格 是 留 有 餘 地 ， 羅 賓 漢 在 森 林 也 只 是 搶 掠 一 陣 就 完 了 。 再 早 一 些 ， 是 十 字 軍 的 劫 後 英 雄 傳 ， 也 很 零 碎 ， 沒 有 發 展 成 一 個 武 俠 的 宇 宙 。 」 這 位 朋 友 對 中 國 的 武 俠 片 略 有 涉 獵 ， 一 說 就 說 到 點 子 上 。

「 中 國 的 武 俠 世 界 ， 有 各 大 門 派 ， 糾 纏 不 清 的 仇 怨 ， 除 了 逃 避 皇 帝 官 府 的 迫 害 ， 俠 客 內 部 也 窩 反 。 羅 賓 漢 比 中 國 的 武 俠 簡 單 得 多 了 。 」 「 日 本 呢 ？ 日 本 有 沒 有 類 似 的 問 題 ？ 」 英 國 朋 友 問 。 我 不 是 蔡 瀾 ， 這 個 問 題 沒 有 資 格 開 口 ： 「 但 是 ， 日 本 的 推 理 小 說 也 是 第 一 流 的 ， 比 英 國 的 偵 探 小 說 布 局 更 縝 密 更 精 緻 ， 也 許 日 本 也 是 一 個 島 國 ， 英 日 兩 國 惺 惺 相 惜 ， 日 本 人 學 甚 麼 像 甚 麼 ， 而 且 青 出 於 藍 。 」 「 我 們 確 實 比 較 能 欣 賞 日 本 ， 像 電 影 《 桂 河 橋 》 的 戰 俘 和 日 軍 之 間 的 惺 惺 相 惜 。 」 英 國 人 說 ， 呷 一 口 紅 酒 。 「 不 止 ， 」 我 說 ： 「 在 史 匹 堡 的 《 太 陽 帝 國 》 ， 那 個 僑 居 上 海 英 租 界 的 英 國 小 孩 ， 看 見 日 本 人 的 轟 炸 機 ， 還 起 立 向 天 空 敬 軍 禮 。 如 果 中 國 的 孩 子 向 納 粹 空 軍 敬 禮 ， 你 們 作 何 感 想 ？ 」 我 笑 說 。 但 這 個 話 題 只 宜 點 到 即 止 ， 再 深 入 研 討 下 去 ， 就 有 點 尷 尬 了 。 「 法 國 人 比 較 能 欣 賞 中 國 ， 相 反 英 國 人 佩 服 日 本 多 一 些 ， 」 我 說 ： 「 一 對 是 島 國 ， 另 一 雙 ， 是 大 陸 國 家 ， 氣 質 相 近 。 只 可 惜 中 國 的 現 代 化 ， 學 了 法 國 大 革 命 的 血 腥 ， 學 不 到 法 國 的 人 權 平 等 價 值 觀 ， 但 日 本 學 足 了 英 國 人 的 全 套 ， 所 以 ， 日 本 得 救 了 。 」 我 說 。 座 上 一 眾 盡 皆 無 語 。 夕 陽 透 過 窗 簾 照 進 來 ， 很 溫 柔 ， 也 很 暖 和 。 陶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