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年7月3日星期二

鐘 樓

日期:2006年12月14日




天 星 碼 頭 拆 鐘 樓 , 長 毛 捨 身 護 鐘 , 變 成 特 區 版 的 「 鐘 樓 駝 俠 」 。
鐘 樓 是 一 種 很 特 別 的 建 築 , 中 世 紀 的 歐 洲 , 每 一 個 城 鎮 都 有 一 座 廣 場 , 廣 場 都 有 堂 , 有 堂 的 地 方 就 有 鐘 樓 。 無 論 會 宣 召 , 叫 民 眾 來 聽 道 , 還 是 政 府 要 處 決 死 囚 , 叫 平 民 來 參 觀 , 用 鐘 樓 來 廣 布 示 警 。 有 鐘 樓 的 社 會 , 就 有 凝 聚 力 , 特 區 政 府 如 果 想 加 強 凝 聚 力 , 為 甚 麼 要 拆 掉 鐘 樓 ?
走 進 鐘 樓 , 像 走 進 一 座 高 深 的 夢 境 。 在 鐘 樓 , 仰 看 五 層 高 的 七 寶 台 塔 : 巨 鐘 的 機 械 力 學 , 由 齒 輪 到 桿 架 , 雄 渾 而 利 索 , 充 滿 天 機 的 美 感 。 然 後 是 環 迴 的 木 梯 , 像 希 治 閣
迷 魂 記 奪 人 心 魄 的 畫 面 。 在 鐘 樓 的 一 個 約 會 , 永 遠 有 七 分 浪 漫 , 三 分 殺 機 , 天 遠 樓 高 , 走 到 塔 頂 就 摸 到 一 片 白 雲 , 但 身 後 一 響 震 撼 的 鐘 聲 , 搥 心 裂 肺 , 又 叫 人 想 到 眼 前 的 這 個 情 人 , 雖 然 有 一 對 幽 深 情 迷 的 眼 瞳 , 要 不 要 小 心 他 背 後 收 一 把 刀 子 。
在 鐘 樓 發 生 的 謀 殺 案 , 最 令 人 目 迷 而 懸 疑 , 就 像 希 治 閣 鏡 頭 下 的 那 場 著 名 的 追 蹤 , 鐘 樓 下 面 發 現 一 具 女 屍 , 長 髮 披 肩 , 嘴 角 掛 血 絲 , 從 那 麼 高 處 墜 下 , 竟 然 還 沒 有 破 相 。 是 自 殺 還 是 他 殺 呢 ? 一 個 農 夫 指 證 , 看 見 一 個 長 得 像 阿 倫 狄 龍 的 男 子 , 昨 日 黃 昏 時 與 她 一 起 走 上 鐘 樓 的 , 他 倆 看 來 像 熱 戀 的 情 人 。
但 那 個 男 人 失 蹤 了 , 剩 下 秋 水 長 天 , 田 野 荒 陌 , 以 及 其 間 的 一 響 冰 冷 的 鐘 聲 。
鐘 聲 有 意 , 鐘 樓 有 情 , 一 個 唯 美 主 義 者 是 會 愛 上 鐘 樓 的 , 特 別 在 大 學 校 園 : 讀 書 的 地 方 , 有 一 座 鐘 樓 , 為 老 來 留 下 幽 遠 的 回 憶 。 康 奈 爾 大 學 的 鐘 樓 叫 做 麥 嘉 羅 ( McGraw Tower ) , 大 學 的 城 市 名 叫 綺 色 佳 ( Ithaca ) 。 在 畢 業 考 試 前 的 一 星 期 , 還 給 你 兩 冊 小 說 , 鐘 樓 下 見 , 漫 步 在 長 長 的 巨 影 下 , 片 刻 無 話 。 鐘 樓 這 個 角 落 很 寧 靜 。 書 本 還 給 你 , 讓 我 們 到 此 為 止 好 不 好 ? 在 這 個 時 候 分 手 , 有 點 殘 酷 , 但 我 認 為 對 雙 方 都 好 。 校 園 的 日 子 所 剩 無 多 , 該 結 束 一 段 往 事 , 各 奔 天 涯 的 前 程 。
那 天 , 我 拿 你 還 的 書 , 靜 靜 地 流 淚 , 背 後 響 起 的 是 一 串 長 長 的 鐘 聲 , 叮 噹 地 敲 。 走 出 了 嶙 森 的 樓 影 , 從 此 心 卻 怎 也 擺 弄 不 掉 那 一 串 不 寂 的 風 鈴 。




陶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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